幽邃之藍

　　將大盒的點心留給自家小小同居人，藥師寺夏碎手中拎著食籃踱出紫館。

　　星期三午後向來是褚與友人在白園野餐的時間。自從升上大學部後，與小學弟見面的次數也減少許多，過去每天都能見到那純粹乾淨笑容的日子，莫名地讓人懷念不已。

　　「哥，你怎麼來了？」才踏上雪白的草皮，迎面而來便是千冬歲緊張兮兮的問候。「你的身體不要緊嗎？醫療班的藥吃了沒有？還有哥你等等再坐下，我馬上把白園好好消毒過一遍……」

　　「不用那麼麻煩，歲。」按住千冬歲拿出符咒的手，夏碎將他半拉到野餐巾上坐下。「託你的福，我的身體狀況回復得很好，況且白園是清淨的元素基礎之地，不會有什麼細菌病毒的。」

　　「可是……」「喔、差點忘記，我是來找褚的，怎麼沒見到他呢？」

　　半是強迫地將話題岔開，千冬歲先是蹙起眉頭，尚未回答，金髮的學妹便搶先發言：「漾漾他從上星期開始接受黎沚的格鬥技特訓喔，大概會晚三十分鐘才來這裡和我們會合。」

　　「那真是太遺憾了，我本來是想把多的翼族點心分一點給他的。」所以褚上次跟他提過想考白袍的事是認真的了？黑髮男孩含淚被冰炎巴頭的模樣還歷歷在目，沒想到居然要往上考袍級了……

　　這頭夏碎仍兀自沉浸在時光流逝的老人傷感中，那方的米可蕥已經很樂地接下去說：「夏碎學長可以跟我們一起等他喔，吃吃點心喝個茶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漾漾的書包還在我們手上不怕他爽約的。」

　　「嗯，就這麼決定吧……我們似乎沒有這樣一起野餐過呢，歲。」綻起溫柔的笑臉轉向還想說些什麼的弟弟，夏碎一秒就成功讓對方安靜下來；不過在取食物之前，千冬歲還是神經質地把餐具都消毒過一遍，而後才放心地將餐點送上。

　　等待的時間中，夏碎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千冬歲和米可蕥（可能還包括萊恩）說著話，期間不知為何還冒出了吸血鬼主僕、紫袍狩人以及水妖精雙胞胎，一堆人喝著茶閒磕牙聊天，話題轉著轉著又回到了小學弟身上。

　　「唉……好久沒有看到學長和漾漾並肩走在一起的畫面了，他們要什麼時候才會在一起呢？」金髮學妹的感嘆裡面參雜了多少雙關語不得而知，倒是吸血鬼先有了反應。

　　「冰炎老是喜歡欺負學弟呢，那兩個要在一起大概得很久吧……說起來，比起遙不可及的冰炎殿下，由一個體貼又紳士的學長來呵護漾漾，想必他會更開心的。」搖晃著手中血色的液體，蘭德爾有些裝模作樣地撥了撥自己亞麻色的短髮。「舉個例子……擁有爵位的夜行人種就挺適合。」

　　「論起溫柔體貼，伊多才是對漾漾最好的人。」蘭德爾一番話顯然讓雷多滿肚子不服氣。「況且沒有管家連倒個水都不會的人憑什麼說要照顧人家。我們家的伊多啊，除了會下廚外，最了不起的就是可以用水鏡預知啦！不管是期中期末的考題還是下期樂透的號碼，先見之鏡都能百分百預知到，現在跟伊多交往還附贈雙胞胎，三個口味一次滿足……好痛！雅多你幹嘛打我啦！」

　　「舍弟管教不周，請各位見諒。」朝著眾人微一躬身，揉著自己後腦勺的雅多不忘朝雷多投去警告的一瞥。「不過個人也覺得漾漾和伊多挺合適。當然，前提是他們兩個都要有意願才成立。」

　　「不可能有意願的，因為學長和漾漾是彼此喜歡啊。」挺起胸膛捍衛最愛的配對，米可蕥叉著腰傲然站起，姿態活像是準備開戰罵街的歐巴桑。「每次只要有漾漾在，學長淡然的表情就會變得豐富精采；而學長出現的話，漾漾的目光也都一直跟隨著他。沒有人比他們更適合彼此了。你說對吧，阿利學長？」帶著夢幻的表情說完後，金髮學妹還不忘拉攏紫袍狩人做為同伴。

　　「的確，他們互動是比一般的學長學弟要來得親近的多。」優閒地咬了口糕點，阿斯利安笑笑地附和。「記得那次到燄之谷的旅程中，亞學弟主動進攻的次數可多了，總是以身體不舒服為藉口讓褚學弟幫他擦身體，入睡時也總要摟著人才肯閉眼，真的就只差沒開口說出來了。」

　　「嗯嗯嗯！」米可蕥瞬間點頭如搗蒜，然而開始散發黑氣的紫袍卻笑著給她一記回馬槍。「不過我覺得，亞學弟都已經做到這麼明白了，反而顯得毫無感覺的褚學弟很不自然；該不會其實褚學弟根本心裡知道，可是礙於恩情或是內疚，所以不好意思開口拒絕對方……」

　　「才、才沒這回事呢！漾漾他只是遲頓過頭而已啦！」本來氣勢有些弱掉的米可蕥，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又強硬起來。「不管阿利你們怎麼說，學長還是最佔上風的那一個，畢竟他們都一起睡、過、了、嘛！」最後四個字還特地加重了語氣。

　　「唉呀，旅途中我可是和褚學弟共浴過喔。基本上他全身上下我都看、光、光、了。」模仿著米可蕥的聲調，阿斯利安笑得春風滿面。

　　並不打算加入戰局的夏碎悠然地看著這方的交鋒。對他來說，褚是個會讓人放在心上的孩子，他的魅力隱藏於自然展現的體貼中，自從學園祭褚為自己擋了一刀後，便對這有些傻呼呼的黑髮男孩留了心；然而不管那獨一無二的心情如何蘊釀，夏碎從來無意與褚冥漾發展出更進一步的關係……褚心中最牽掛的那人，光是旁觀便能了然於心。

　　對於褚和冰炎，他願意滿懷誠心地寄予祝福……當然偶而吃吃小學弟豆腐並不在此限。

　　以極優雅的姿態把手中茶水一飲而盡，夏碎悠悠哉哉地看著場上趨於白熱化的激辯。除了剛開始對決的金髮學妹與狩人外，雷多、蘭德爾、還有不知何時到來的惡魔與天使也加入戰局，原本清靜的白園因著一堆人的熱烈「討論」而顯得哄哄鬧鬧。

　　夏碎心中算了算時間，估量著小學弟差不多也該到達了，為了避免褚還沒進到白園便被嚇跑，他清咳幾聲，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過來。

　　「褚喜歡的那個人是誰，像這樣一人一句是討論不出結果的。」視線緩緩掃過眾人，夏碎慢條斯理地取出一張卡片，上頭以裝飾銀鍊繫著的水晶戒指於日光照耀下返照出迷幻的紫色光彩。「這是今天班會所發的、有關七夕活動的道具與規則說明。」露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算計微笑，低柔的嗓音迴盪在所有人耳中。

　　「要不要，來打個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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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園的聚餐最後變成了一場災難。

　　褚冥漾抵達後，眾人便有志一同地中止了關於小學弟以及其對象相關的對談，就連他主動問起七夕活動的事，話題也很快被其他人給轉開；畢竟為了賭博的公平性，能不讓下注對象有先入為主觀念是最好的，至於活動開始後便是各憑本事了。

　　然而和平的假象並沒有維持多久，某個自稱是妖師搭檔的五彩色殺手大喇喇地拎著蛋糕出現，並在給了「賞賜」後開口要求褚冥漾於七夕當天跟他去幹件轟轟烈烈的大事。想當然耳白園內的所有人、包括小學弟本人在內，沒一個同意他的提議。

　　本來自討沒趣的西瑞準備摸摸鼻子要離開了，不過和他不對盤的千冬歲卻沒錯過這個可以諷刺他兩句的機會，兩人沒幾下便一言不和地打起來，還波及到來不及收拾的野餐籃。

　　被噴出的番茄醬淋了滿身的米可蕥一言不發地甩出爪子，在意圖加入戰局的半途被衝出來救援西瑞（那顆頭）的雷多給阻止，看不慣自家兄弟的雅多也跑去插一腳……混亂中，事件的主角邊喊著「不要打了」邊衝進戰場的中心點，最後就變成眼前這副悽慘的狼狽樣。

　　走在前往黑館的小徑上，夏碎偏過頭去，看著渾身沾滿醬汁還忙於和頭髮上口香糖奮戰的小學弟，溫聲地安慰道：「放心吧，衣服上的汙漬不管再怎麼嚴重，洗衣機都有辦法處理的；至於頭髮的部分……等等我把東西交給冰炎後就幫你修一修吧。」

　　「真的？謝謝夏碎學長！」有些驚喜地抬起頭，褚冥漾臉上一掃方才的陰霾，大而黑潤的雙眼此刻笑得彎彎。「太好了，我還在想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呢。上次我在左商店街理髮廳剪過一次，那裡實在是有點……不、是非常恐怖。」

　　「其實褚你用不著大驚小怪，雖然用鐮刀修剪頭髮在原世界比較少見，不過那個老闆技術很不錯的；要小心的是不要遇到代班的學徒，我上次看到他削著削著一個手滑就把客人的頭皮砍了一大塊下來。」抱持惡作劇心態開口告誡，果不其然呆呆的笑顏一秒轉換成駭然。

　　愉悅地瞧著褚冥漾下意識撫摸腦袋瓜的模樣，夏碎開始明白為什麼搭檔會特別愛欺負黑髮小學弟了……那張表情變化多端的小臉真的是怎麼看怎麼有趣。

　　談話間兩人很快抵達黑館的四樓，還沒走近冰炎的房間，銀白色門板便先一步打開，從裡面跨步出來的房間主人在看見夏碎時微微一怔，但很快地掩飾掉。「夏，找我有事？還有褚，你這副蠢樣是怎麼弄出來的？」

　　「啊哈哈，一切都是美麗的意外……那我就不打擾你們慢聊我先回房間洗澡弄乾淨。」連斷句也沒有地一口氣說完，褚冥漾額頭涔著冷汗退退退到了走廊的轉角，最後眨眼消失在夏碎的視線中。

　　「冰炎你先別急著生氣，褚是跑去勸架不小心被潑灑到的，並沒有受到那些仇視妖師者的霸凌，你放心吧。」雖然冰炎擺出不爽的表情，但是夏碎清楚他的怒氣不是針對小學弟，而是那些可能傷害他的所有人。

　　「嘖、誰擔心他了，我只是不想接到褚在路邊躺屍的通知，這樣帶他的我會很丟臉。」

　　「是是是──」在獸眼惱怒的瞪視下依舊無畏地展開燦笑，夏碎從懷中取出此行的目的。「這是今天班會發的活動通知，聽說是情人節的……」面不改色的瞧著搭檔一秒燒掉卡片，夏碎淡定地接下去說：「是情人節的衍生活動，學校會發送每人一個戒指當活動道具，只要當天兩人互相交換戒指，就會有移動陣出現把人送到守世界的百大約會勝景；要是與喜歡的人並非情侶，那麼只要想辦法將戒指上寶石與對方的相接觸，移送陣的目的便會換成百大告白地點……學校還挺貼心的嘛。」

　　看著冰炎漫不在乎的表情，夏碎忍不住生出想要刺激一下對方的念頭。「褚在白園很開心的跟我說想參加活動呢，真想知道他戒指交換的對象是誰。」

　　「誰管他──」「媽啊啊啊啊啊啊──」惡狠狠的反駁還沒說完，來自牆壁另一頭的模糊慘叫便截斷了未盡的話語，原本笑意盈盈的夏碎瞬間換上凝重神色，確認是褚房間方向發出的後，他喚出冬翎甩，準備應付衝過去後所有可能的突發狀況。

　　「冰炎？」原以為搭檔會比他緊張，未料他竟像沒事人似地走到沙發旁落座，嘴邊還勾起奇異的冷笑，夏碎見狀不禁蹙起眉頭。「你不打算過去看狀況嗎？」若不是清楚搭檔喜歡褚到甚至可以為他死去，他會以為冰炎偷偷派了殺手躲在小學弟房間裡。

　　「沒事，褚喜歡大驚小怪又不是一天兩天了。」看著搭檔心情無端愉悅起來，夏碎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收起幻武後，他故意把公會一些瑣碎的事拿出來跟冰炎聊著，心中有預感等等應該會發生什麼事。

　　沒讓他等太久，門板外的走廊出現了腳步聲，刻意放輕的步伐慢慢蹭過去後，停頓了幾十秒又踱了回來，來來去去的足音顯示著主人的舉棋不定，然後夏碎看著史上最暴躁黑袍霍地站起，走到門旁用力踹開。

　　「靠！有事找我就直接進來，不要在那邊走來走去，煩死人了！」

　　「啊啊啊啊啊……對、對不起，學長。」

　　敞開的房門外站著手拿盥洗用具的褚，在氣勢洶洶的冰炎面前，黑髮的小學弟縮起肩膀，一手還護著後腦勺預防被巴頭。「學長……那個，可以跟你借浴室嗎？」怯生生的語氣還帶著些扭捏，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來對冰炎開口。

　　「嗤、我剛回學校的時候，你不是很自豪地跟我說敢用自己房裡的洗手間了嗎？」半倚在門框上環起手，惡劣的搭檔哼哼地笑著，保持安靜的夏碎瞧著小學弟滿臉尷尬，臉還很可疑地通紅起來。「我、我都不知道打掃人偶居然在裡面……」掀了掀唇，最終還是沒說下去的褚打了退堂鼓。「不然我去找安因借好了，學長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慢著，你給我進去！」快速繞到小學弟身後，冰炎一點也不客氣地踹向對方的屁股，纖瘦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進了房內。「不要拿這種小事去煩學校的行政人員！要洗澡就快給我進去！」

　　黑髮學弟逃難似地衝入洗手間、落鎖，夏碎眼尖地瞄到原該不耐的冰炎竟勾起一抹笑，即便他很快地斂起唇角，然而他照樣能讀出那抹得逞的愉悅。

　　褚房間內的浴室意外，兇手是誰似乎昭然若揭……原來搭檔也不若自己想像般的被動嘛。

　　輕笑幾聲，瞇起的紅眼跟著轉了過來，不善的目光中警告意味濃重。「夏，如果你沒別的事可以走了。」

　　夏碎微笑望著開口趕人的冰炎，一點也沒有移動的打算。「我想再等一會兒，畢竟我跟褚說好了要幫他修剪頭髮……唉呀、不然我到他房裡去等好了。」像是想到好主意般擊了下掌，態度仍維持一貫悠然的紫袍從沙發上起身，更刻意往浴室方向投以意味深長的眼神。

　　「你別想，褚他是……褚的頭髮我來弄就好了，病人就該早點回去休息，小心你弟闖進黑館來抓人。」

　　「你不用拿千冬歲來威脅我也會乖乖離開的，到底是難得的獨處機會嘛。」擺擺手，轉開門鎖的夏碎將收在掌心中的戒指彈出，筆直的紅色軌跡中止於冰炎之前。「參加情人節活動當天別忘記帶這個喔……用來告白求婚兩相宜。」語畢一秒閃身門板之後，果真重物撞擊的聲音隨後而至，還伴隨搭檔惱羞的怒吼。

　　「誰要跟那個白癡求婚！」

　　「就看誰不想褚被搶走囉。」聳聳肩，完全不想開門承受搭檔怒氣的夏碎很乾脆地轉身離開，他敢以袍級証明做賭注，今晚冰炎絕對是在計畫情人節當天的行動流程中渡過。

　　勾起透出絲絲黑氣的笑，夏碎開始對活動當天感到期待。